冯铿和蒲风笔下的韩江 在粤北的乡野寻找左联的星火(8)
2024-02-15 上午 10:00   作者:许瑞生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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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编者按:

  1930年3月,在如今的上海多伦路201弄2号,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。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文学团体,以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指导进行创作,与社会黑暗斗争。当时,在左联的号召下,美术家、戏剧家、社会科学家等联盟组织纷纷成立,形成左翼文化阵营,以文艺为铎,为国人敲响振聋发聩的时代声音。

  在南粤大地上,一批热血的潮籍文化青年前赴后继奔赴上海,成为左联的主要发起人或参与者,有“左联七常委”之一的洪灵菲,“左联五烈士”的冯锵,以及戴平万、丘东平、杜国庠、许涤新、许美勋、唐瑜、梅益、柯柏年等。在左联的影响下,陈波儿、郑正秋、蔡楚生等成为我国电影事业的中坚力量。他们以艺术为利器,为大众服务,参与抗日民族运动。

  1936年春,为建立文艺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左联解散,而她的精神流向全国,汇入各条战线。全面抗战爆发之后,众多粤港澳院校为维系教育不堕,曾有一段迁徙办学的艰苦历程。上世纪四十年代,在管埠这个深藏粤北的小山村,抗战时期国立中山大学师范学院办学地,众多左联文化人士走上战时学园的讲台。青山下,武江畔,有洪深、许幸之指导学生排练的身影,有穆木天、彭慧诵读新诗的语音,有符罗飞、唐英伟、刘仑手中画笔、刻刀的辗转。左联星火闪烁,用进步文艺丰富青年学子的生活,为他们驱散前路多艰的迷茫,陪伴他们走上爱国救国的道路。

  时光荏苒,战争阴霾消散,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成为时代强音。2018年以来,以许瑞生为核心代表的广东“三师”志愿者沿着韩江—上海滩—粤北管埠等时空路径,深入挖掘整理左联历史,重新发现左联与南粤大地的历史人文关联,构建南粤“左联”之旅以及诠释左联精神在抗战时期粤北华南教育的星火传递。

  即日起,南粤古驿道网特辟《在粤北的乡野寻找左联的星火》专栏,跟随广东“三师”志愿者寻找左联的星火,致敬那些曾在动荡年代中照亮祖国未来的人。

 
 
 

冯铿和蒲风笔下的韩江

许瑞生

 

国家公园1

  3月2日,恰逢“左联”成立89周年纪念日,上海市多伦路举办了一场“致敬左联,以戏剧之名”为题的纪念活动。3月24日,在广东的韩江,“南粤‘左联’文化之旅”将正式启动。早春三月,跟随“左联”文化人青少年时期的足迹,沿着韩江徒步郊游,多了份文学情感和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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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2018年国庆时的韩江。

  对于韩江的“郊游”,1925年出版的汕头友联中学主办的《友联期刊》第五期刊载了冯铿的杂文《休假日游记》,有旧文共赏,文中一开始就写到:

  “人类是动的、灵活的,这是人人都共知道呵!可是‘动’这个字,却有形式和精神的分别,怎么讲呢?譬如我们天天研究学理,一天有一天的进化、变更,这是精神的‘动’。旅行、郊游,换一换新鲜的环境,这是形式上的‘动’。进一层说,精神和形式的‘动’,因为生理和心理的联结,也是很有关系的;我们如果到了一个自然很浓厚的地方,或者做了一件很有兴趣的事情,那么,不单形式上感得‘动’的快感,同时精神上也必起了‘动’的进化呢。”[1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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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冯铿在第五期《友联期刊》上发表的杂记,藏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。

  17岁的冯铿,在学校放的一个中秋节假期里,与同学3人结伴乘汕樟轻便车到T城游玩,有感而发。在文中,特别对汕樟轻便车经过长长的木桥,而底下是涌动的韩江,发出赞美!

  “到了一处,车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木桥,下面是外砂江。到了桥的中间,一望这浩漫的江水,都是砂红色的,一阵阵的翻起波浪,雪洁的白鹭,翱翔在天空海上。呵!这是如何美化的富有诗意的自然呢?如何伟大神秘的自然呢?我不觉深深的醉陶了!”[1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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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《友联期刊》第四期中,冯铿之论著《学生高尚的人格》。

  这份期刊共有36篇诗歌、小说、评论、演讲和杂记,以及评论2篇、短篇小说2篇、杂文1篇,可见作为学生会执行委员会出版科科长的冯铿是热情的、尽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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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1928年冯铿在汕头时的写作手稿,藏于国家图书馆。

  水驿是南粤古驿道重要的组成部分,韩江古水道在近代出现了多种交通工具互为换乘的环境。1903年,印尼华侨梅县人张氏兄弟筹资兴建潮汕铁路,1906年通车,从汕头至潮州、意溪,线路长42.1公里,运行33年。1915年,又建汕樟轻便铁路,先通车到外砂,1923年通至澄海。全长16公里,采用手推轻便客车,共有200辆。路基铺复线铁轨,使用人力推动滑行。1932年,由于营运汽车的兴起而被淘汰。

  冯铿沿韩江远足乘坐的就是这种手推轻便客车,而“左联”诗人蒲风为我们留下的是另一种交通工具“火车”的回忆。

  1930年,20岁的蒲风到了上海中国公学大学部文史系读书,第二年岁末利用假期从上海回到家乡梅县隆文乡坑美村。此时,年仅24岁的冯铿已经在上海离开了人间。蒲风在沪乘海轮颠簸抵达汕头后,再溯韩江而上。1931年12月31日,蒲风在日记中记录了在归家路途上的情形:

  “大批同学都于早上八点乘车赴潮,我和宋君,则因要想到商业学校一行,所以决意改乘十点半钟的车。十点半钟,火车开始走动,但车行极慢,车站又多,抵潮时已将近下午二点了。在车上已知道明后天无有赴松口之轮,于是临时改变了原议,不打算再滞留潮州一日了。……知了启行时间为下午三点三刻左右,便到湘子桥买了一瓶鱼味,返来已近三点。点过了东西,一下船,轮机已动,不久,买了船票——每人不足四元——船就慢慢地离开了潮州。”[2]

  到了松口,还要周转数次才能回到家乡隆文乡坑美村。

  1937年1月,蒲风离开福州到达他在日记中称为“第二故乡”的汕头谋事,并在2月8日的日记中写到:

  “说是联运,火车票跟汽船票可以一次购买,比分买还略有小便宜。可是,这一联运反比其他汽船为慢了。弄得大家叫喊不已。事实上是该办房不顾旅客安全,竟招揽了五只货船,拖得简直有如没有走的一样。船是昨晚十时靠码头的。因为太晚了,上岸下得旅店来,也不免要麻烦到十二点;所以,联合了其他旅客数人,我们决意宿在原船。”[3]

  从日记中可以读出这样的信息:当时,韩江“船拉船”的现象颇为突出,经常是汽船拉蓬船。有时候,梅县的旅客为了节省时间,就在停靠韩江边的船上过夜,有的是在汽船上,有的是在蓬船上,路程艰苦可想而知。

  蒲风在同年5月17的日记中写到:

  “我没有走成功,原因是只有日轮一,别的一艘却买不到票。本来除招商局的以外,都是外轮,都是帝国主义者的经济侵略,要打倒也不外是迟早的问题而已。那么,在目今买不到招商局的船票的当儿,搭乘外轮原是天经地义;既是外轮,不奈何时日轮又有何妨?——卒之没有下船,这半是天侯不好,半是明天有便利快轮所致。”[4]

  1821年,已经有商人在汕开商铺。开埠后,各种类型的商业活动繁荣,航线增多,传统漂洋出海的始发地樟林港被汕头埠代替,汕头的发展有赖于码头的建设和各类航线的开通。20世纪初,已经形成怡和码头、太古码头、达濠码头、潮漳码头、招商码头、揭阳码头等十几座码头。西堤码头于近现代又形成“公共码头”,来往揭阳、潮阳。1862年,英国的汽船首次进入汕头港,而后,多国船舶陆续进入。1888年,招商局在汕头轮船码头经营,但海轮航运多为美、英、日所垄断,招商局是唯一一家民族资本经营的航海船运。

  早逝的洪灵菲、戴平万、冯宪章等“左联”作家对家乡、对韩江的怀念均出现在他们创作的文学作品中,少年的记忆是永远的创作源泉。洪灵菲在潮州《留省学会年刊》所发表的《野浴》就是儿时于韩江游水的美好情景的再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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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潮州《留省学会年刊》封面和目录,藏于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。《一个不合格的学生》的作者“洪伦修”就是洪灵菲,《哀筝余咽》的作者“一雁”就是戴平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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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收录了“洪伦修”(即洪灵菲)写作的《夜渡过海》《野浴》《村居》和《秋晚书感》四篇杂文的目录。  

  蒲风在离开家乡时的日记写到:

  “母亲是最难满意游子的飘泊心怀的。然而,她的热力却是非常伟大,伟大到千里吸引游子归家的啊!”[5]

  1942年,31岁的蒲风在“皖南事变”突围后,高强度的行军使其肺病复发,于8月13日在安徽省天长县逝世。生前,他写下诗句:

战士的歌

若是我中了致命的弹丸,

死前的刹那,爱友哟,

我必定面向南方:

南方有我的老母弱弟,

南方有我的故友亲朋,远山重叠下有青山绿水,

瘦的土地上有田园,有村庄——

我的故乡虽不是天堂,

我也不仅爱好故乡的风光;

是父老兄弟们的紧皱的愁纹,

是水灾,是旱荒,

是人剥夺人的掠夺,

使我挂念着他们的存亡。


渡水,爬山,忍饥,耐冻,

为自己,为祖国,为大众,

啊,我已驰驱疆场。

攻城掠地,散播真理,

我们的细胞遍城乡。


不久的将来,爱友哟,

我们的大陆上会射出豪光,

世界六洲将照耀得辉煌。

我们是真理的殉难者,

我们乐得为真理死,

然而,爱友哟!

若是我中了致命的弹丸,

死前的刹那,——刹那,

我必定面向着南方:

中华万岁!

中华万岁!

中华万岁!

——我低声热唱。[6]

一九三六.六.八

  安息吧!后天将有数千人在您的故乡母亲河徒步活动,心中有诗和敬意!尽管昨天去了两家书店询问工作人员,也查找了新华书店网站,在省城无法买到一本收录洪灵菲、戴平万、冯铿、蒲风、冯宪章这批未能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而献身的“左联”文学家、革命家任何一位的作品的书籍,遂以此文唤起不要忘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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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部分“左联”作家在故乡韩江流域的标记和铁路的走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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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洪灵菲故居的草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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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戴平万故居的草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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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陈波儿故居的草图。

 

  注释:

  [1] 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,汕头友联中学主办的《友联期刊》第五期,1925年。

  [2] 李文儒编:《蒲风日记》,山西教育出版社,1997年,93页。

  [3] 李文儒编:《蒲风日记》,山西教育出版社,1997年,120页。

  [4] 李文儒编:《蒲风日记》,山西教育出版社,1997年,172页。

  [5] 李文儒编:《蒲风日记》,山西教育出版社,1997年,130页。

     [6]蒲风编:《六月流火》,花城出版社,1933年,191页。

 

  (感谢阿明提供资料收集的帮助。)

 

——此文发表于2019年3月22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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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江家敏 彭剑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