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南音乐名家关慧棠的奋斗岁月:坪石众先师小记(26)
2020-08-07 下午 03:30   来源:关慧棠自述,南粤古驿道网周曼整理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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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关慧棠,岭南音乐名家,1925年出生于广东南海,1947年毕业于国立上海音乐专科学校,毕业至今致力探索中国美声唱法的发展,曾任教于香港中华音乐学院、华南人民文学艺术学院、中南音乐专科学校、湖北艺术学院、广州音乐学院、星海音乐学院等学校,相继担任教授、教研组长、系主任等职务。

  值“华南研学”活化行动蓬勃发展之际,得广东省“三师”专业志愿者阿瑞推荐关慧棠先生回忆坪石先师黄源尹的文章,南粤古驿道网随即拜访了关慧棠先生。关老师是为数不多仍然健在的抗战华南教育历史的亲历者,今年已经95岁高龄,但她精神矍铄,耳聪目明,口齿清晰,还在指导后辈声乐练习。

  以下为整理的关慧棠自述,从中足见坪石先师们的奋斗生涯,更凸显了“华南研学”特殊的教育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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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关慧棠(中)回忆在坪石读书的往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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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关慧棠(左二)指导她曾经的学生唱歌。

 

 

  我的父亲关咏球受教育不多,但却十分重视对子女的教育。我小学就读于在广州市立二小,那是比较有名的一所学校,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很高,当时留学日本的冯钧钰老师,提倡体育、音乐全面发展,他免费培养了几个学生弹琴,我有幸就是其中一个。

  初一时我在澳门中德中学就读,初二在澳门协和中学就读。1941年,香港沦陷,澳门也发生了严重的粮食恐慌,我在澳门读到了高一,又从澳门返回国内,于1942年辗转到粤北乐昌坪石,就读于培联中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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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学生时期的关慧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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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3年,关慧棠(右一)与澳门私立协和女子中学同学一道游玩。

  培联中学当时建在坪石公路旁边,校门旁边有一个大操场,女生宿舍是在学校里面的山坡上。因为当时培联中学是一个贵族学校,学费比较贵,而我的经济条件又很差,所以最初住不起学校宿舍,就在白沙河旁边、金鸡岭下面的沪竹村租了一个房子,晚上没有钱买油灯的油,那就跑到树林里、山顶上去练习唱歌,到了睡觉时间才回去。因为条件艰苦,课余时,我就去勤工俭学赚学费,去跟在坪石灵石坝村的岭南大学农学院的一位教师,也是歌唱家何露珍老师,学习唱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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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培联中学校门牌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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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参照历史照片绘制的培联中学大礼堂。(阿瑞绘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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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位于三星坪村的国立中山大学工学院旧址。

  当时培联中学的卓明理老师十分开明,允许我不住学校,但回学校练琴。卓明理老师本身并不是科班出身,却十分敬业,想尽办法来培养学生,比如让学生听音乐会,马思聪、黄友棣、黄源尹等有名的音乐家,都被请到过学校来表演,黄源尹还送过一本关于音乐唱法方面的书给我。卓明理当时还组织各种比赛培养学生,极大地帮助了我在音乐专业上的进步。

  我听过黄源尹先生的音乐会,仅就那两次音乐会,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。

  当时“打日本、救中国”的热情高涨,我们学校请来了正在粤北一带,进行抗日宣传演出的黄源尹先生。推算起来,这大概就是他刚从上海音专毕业,走向社会开始他的演唱生涯。听说他是因为成绩优秀而提前了两年毕业。他那么年轻的时候,就举办了那么成功的音乐会。他声情并茂地演唱,受到群众那么热烈的欢迎,这就说明黄先生才华出众,身手不凡了!

  我的丈夫区晓当时在位于三星坪的中大工学院念电机工程系,他每个星期都要从三星坪步行一个多钟头到培联中学来陪我练琴。

  高三时,我在坪石培联中学的歌咏比赛中获得了女声小组第一名。歌唱已经成了我战胜饥饿、战胜黑暗的力量,支撑我度过那些难以想象的困难。

  从小学的音乐启蒙老师,一直到入学培联中学时遇到的卓明理老师,还有我的丈夫区晓,他们都对我走上音乐之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。

  1944年我从培联毕业,那一年豫湘桂大战,我决定跟着逃难的人群去重庆考音专,当时我的丈夫区晓一路陪同着我,这一路十分艰辛,从坪石到达重庆可以说是一个奇迹。

  当时路上的交通已经停顿,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来,只能坐到那里等,等到火车后大家都涌上去,至于什么时候开,什么时候停,停在哪,谁都不知道,所以人跟行李都接不上。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,我们就跑到火车上面想办法认识一些司机,通过司机找到了我的丈夫区晓的亲戚,就坐顺风车到了重庆。当时穷困潦倒,没有钱住宿,就通过同乡关系接待我们进去音乐学院住;没有钱吃饭,就流浪在茶馆附近。有一次,我碰到了一个老师的兄弟,了解到我们的困难后,问我有没有衣服卖,于是我就给了他一件绿色短毛衣,卖掉后靠着这件毛衣换来的钱度过了暑假。幸运的是,我如愿考上了重庆国立音乐院分院的师范科。

  现在回想起来,当时中国处在一个巨大的动荡和变革之中,老一辈的知识分子的求学之路都很艰辛,特别不容易,现在的年青人如果能够多了解当时的历史,也是有好处的。

  1947年,我毕业回到广州,在广州协和女子中学教书。回到广州继续学业的区晓同年也从国立中山大学毕业。与区晓结婚后,我因教唱红歌被协和中学以“你结婚了,不需要工作了”为由解聘。1948年,我到香港培道中学教书又被辞退,理由也是“教红歌”。1949年,我和区晓被香港中华音乐院(为地下党)聘为教师,这个学校实际上是以推动香港进步歌咏活动和开展音乐教育为主的,承担为新中国解放培养和储备音乐专业人才的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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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7年,关慧棠参加香港中华音乐院在利舞台举办的音乐会。

  1949年广州解放前,我已怀孕5个多月,考虑到我的身体原因,组织上不让我跟行军回来,而是说等稳定后派人来接我,于是就在广州解放前一天,我跟两个老党员一起从深圳、东莞回广州。当时广州跟香港的交通还没有恢复,公路也破坏得很厉害,路上有很深的坑,容易小产,所幸一路有惊无险,最后安全抵达广州。

  解放后,我一直从事音乐行业,协助接管省艺专、市艺专,成立了华南人民文学艺术学院,进入学院音乐部声乐组工作。当时为了参加土改、三反等运动,学校前后两年都无法保持持续的、正常的课堂教学。但每年一次的《黄河大合唱》演出,我都要担任《黄河怨》的独唱,1952年接待世界青年联欢节的代表,在中山纪念堂要演出《黄河》,当时我是挺着5个多月的身孕完成演出的。1953年院系调整,我去了中南音专,教书时间相对有了保证,同时也参加了一些校内外的演出,如对外的庆祝中苏友好音乐会、慰问南湾水库建筑工人音乐会。1958年,因广州要成立音乐专科学院(即星海音乐学院的前身),我被调回广州参与筹备工作;后一直从事学校的声乐教学兼声乐系系主任的工作,我丈夫区晓也在学院的钢琴系任系主任。

  教课之余,我还经常参加一些演出,1962年参加了第一届“羊城音乐花会”,演唱了粤曲《昭君出塞》,也算是向民族民间学习的一个汇报,没想到群众要求返场。1965年,在广州“纪念伟大抗日战争胜利20周年音乐会”上,我演唱了《松花江上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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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5年,关慧棠在广州“纪念伟大抗日战争胜利20周年音乐会”上演唱《松花江上》。

  后来,我重游故地,回到以前读书的地方,像香港中华音乐院,还有坪石、沪竹村、金鸡岭,这些地方都去过,看到当年的学校遗迹有一些保存下来了,感到十分欣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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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(坪石)挂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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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广同会馆(中大研究院旧址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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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为坪石三星坪码头。

  从我个人的人生体会来看,老师对一个学生的影响是巨大的,有时是决定性的。像我的小学、中学和大学的音乐老师一直都对我有很大的影响,让我走上了音乐这条道路。现在省政府主导,从去年开始就在坪石等地陆续建立起华南教育历史研学基地,培联中学、中山大学、华南农业大学等中高等院校的历史故事被挖掘,部分校址遗迹得到修缮保护,还有很多师生慕名去基地进行研学活动,了解前辈们的经历,我觉得这对于当代的教育很有意义。

 

  (感谢施瑛老师提供相关资料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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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洪惠 江家敏